滴灌通裁员四分之一:资金压力凸显,员工一天内走完裁员流程
界面新闻记者 | 张熹珑
界面新闻编辑 | 林腾
投资机构滴灌通再次卷入争议。
5月以来,“领头羊计划”让滴灌通陷入“付费上班”的舆论漩涡;另一方面,超过100人、占比达四分之一的裁员,进一步让公司站到风口浪尖上。
陈敬是滴灌通一名中台前员工。他告诉界面新闻,自己在5月20日就收到了裁员信,此时距离第一封“二级火箭启程”内部信仅过去一周。
“上午收到裁员信,下午就被叫去谈话、签字。半个小时不到,账号就失效了。再过一个多小时,IT来收走了电脑。”一天之内就完成了裁员的全流程,速度之快令陈敬有些反应不过来。他所在部门均在被裁员之列。
5月22日,滴灌通被证实公司组织架构已经调整,100多位员工被换岗或者裁员,滴灌通将为员工提供“N+3”的离职补偿。
尽管公司内部“裁员的消息传了很久”,超出陈敬意料的点在于,公司从自营模式转向交易所的速度太快了,“为什么这么着急做,也没有给出一个很合理的解释。”
“前线销售最受影响”
据界面新闻此前报道,滴灌通在5月中旬向员工发出全员信,宣布启动领头羊计划员工跟投项目。一周后,滴灌通发出第二封关于裁员的内部信。
“谈话时跟我们讲,被裁员不是因为个人的能力绩效表现,本来干得也不错,但是因为公司整体(策略),没有办法。”陈敬回忆道,裁员内部信亦提及,责任在于管理层,对于业务的发展太乐观了,人员储备超过了业务发展实际情况。信里同时提到,裁员规模有100多人。
今年1月,《滴灌通澳交所通用标准》发布后,滴灌通宣布全面专注交易所运营,进入了“第二发展阶段”,内部称之为“二级火箭启程”。
5月24日,滴灌通回应界面新闻称,新阶段不再适合继续保持高速的自有资金投资,因此前期为直接投资而提前配置的相关人力与资源,和新阶段新任务不太适应;留足战略资本,也意味着必须严格控制运营成本。这是不得不做出减员调整的根本原因。
最早期时,滴灌通澳交所由滴灌通引领基金接管所有投资。滴灌通合伙人、首席市场官李炜在今年3月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表示,未来会越来越弱化投资角色、强化交易所角色,向“裁判员”过渡,计划今年将澳交所资金端投资比重从去年的100%下降至50%以下。
“裁员其实一点也不奇怪。”陈敬其实已经有一定的心理准备,不过动作如此迅速还是有点超乎意料,“公司很早就宣布转型,内部裁员的消息也传了很久,大家都心知肚明。转型交易所意味着不需要业务人员,BD(Business Development,商务拓展)从去年年底开始,基本上就没什么业务了。”
陈敬认为,100多人里,前线销售最受影响,尽管前中后台都有人涉及,但“前台肯定是裁了一大波”,“团灭”的部门也主要是前台和中台。
直接投资资金接近上限
让滴灌通真正陷入舆论风波的,是“要求员工自掏100万上班”的讨论,这源于公司公布的“领头羊计划”。
领头羊计划是滴灌通近期启动的员工跟投项目,由员工出资100万元,滴灌通为员工配资900万元,共同成立一个特殊目的实体(Special Purpose Vehicle,SPV),本质上属于一个联营方式。
上海华万律师事务所律师郝大海向界面新闻分析指,一般来讲,公司的业绩增长乏力或者达不到预期,才会推出这样的计划,类似于万众创业:“做成功了,员工和公司都受益;失败了,都有损失。这是把员工和公司绑定在一起的经营策略。”
可以确定的是,当下滴灌通面临庞大的资金需求。滴灌通方面表示,公司直接投资原定配置占总资金比例40%,目前已接近上限。过去两年用自有资金直接投资打造样板,进展顺利,于是惯性上增长过快,管理层当时的认知不深刻,虽已察觉,但控制不够。
陈敬也察觉到公司对资金的渴求明显上升。他透露道,业务板块主要分资金端和资产端,此前重点发力的是资金端,就是找投资人、扩大资金规模。
根据天眼查,2021年,滴灌通完成5000万美元的A轮融资;2022年3月完成7000万美元B轮融资;2023年8月完成4.58亿美元C轮融资。
滴灌通回应称,公司共募集到6亿多美元的资本金,已投项目回款2亿多美元。资金主要用于三个方向:第一,直接投资为市场打造尽量大的样板,以及协同市场投资人共同直接投资。第二,交易所的基础设施建设和运营。第三,作为受监管的持牌交易所,预留充足的长期战略资本储备。
滴灌通自有资金的投放节奏的确超乎市场预期。根据最初规划,滴灌通要在2022年底实现“千店投资”,但2022年8月就超前完成了1000家小微门店的投资。
彼时,滴灌通联合创办人李小加接受媒体采访时放话预计2023年底前将实现2万家门店投资。但截至目前,滴灌通澳交所上挂牌的小微门店约1.24万家,也侧面反映了滴灌通的资金压力。
争议从未停止
资金压力的背后,实际上是滴灌通“非股非债”新资产品类,面临着机制和监管未成熟、市场认可度不高、争议度高等重重挑战。这种投资方式颠覆了以往传统金融市场的认知,是否合适面小微企业,目前也尚未定论。
作为领投方,滴灌通的底层资产,是基于滴灌通在内地的实体与小微企业以“每日收入分成合约”(DRC)形式缔结的联营契约关系而取得的一揽子小微企业未来收益权。滴灌通将境内每一份DRC在滴灌通澳交所上市,对应着一份特定的每日收入分成凭证(DRO)。
最为轰动的一场质疑来自加华资本创始人宋向前,彼时他在社交平台发文,质疑滴灌通“本质上还是个高利贷,是个升级版的P2P”。
联合资信结构融资二部技术总监官雪告诉界面新闻,DRO资产底层是小微企业的收入,所以高度依赖于小微企业的持续运营;未来现金流的稳定性也会受到多重因素的影响,比如区位竞争因素、行业政策变化、竞品的出现、市场环境变化等。
作为曾经的内部员工,陈敬感受到探索新资产模式的阻力之大:“毕竟小微企业都面临相当风险,从这个角度出发,应该更关注资产,如何帮小微企业经营得更好。但公司默认只出钱,不管资产端,精力都放在资金端,关注如何调整产品结构、设置优先劣后,来更好地服务投资人。”
员工带资上班?
5月24日,滴灌通回应界面新闻查询称,领头羊计划是一个对具备投资能力业务骨干的内部激励计划,仅限20人名额。领头羊计划和裁员并无关系,亦不存在“不交100万就要被裁或者调岗”的情况,二者直接的关联只在于同时在“二级火箭”战略期间启动。
根据网传内部草案,这个计划由员工自愿报名,由SPV向滴灌通提供净收入分成:滴灌通回本前,分成比例70%;回本后,分成比例35%。对于净收入减去分成和运营成本后的收益,SPV可以自由支配,比如发奖金,但是奖金也不能超过当年结余。
郝大海认为,由于员工和公司各自出资成立了一个SPV公司,因此员工出资的100万可理解为投资资金,本质上是动员员工与原公司合伙成立新公司,其中也有员工和原公司对赌的成分。
“这是个内部计划,员工出资相当于创业资金。”滴灌通方面称,员工出资属于境内资金,不会用于投资,这也能避免触碰滴灌通澳交所自有资金来自境外的法务红线。
陈敬则把100万理解为押金或共同出资的基金,员工除了出钱,还需要负责日常运营、投资并产生收入。从这个角度来看,他认为这个计划更像是一种创业模式,将对外的联营模式放到内部来。当时,公司有20多人报了这项计划,最后筛中的20人中,有管理层,也有普通员工,“也不是说报了都能选上。”
尽管滴灌通表示领头羊计划和裁员并无联系,但陈敬认为,第一封内部信实际上加速了第二封内部信的到来,而第一封内部信也跟舆论发酵相关,一连串动作下来,颇有“赶鸭子上架”之感,“领头羊这个制度怎样运行,其实最后还没有确定,很多具体流程都是空白的。”
(应受访者要求,陈敬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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